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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父亲
文/张小萍
上世纪三四十年代，父亲十一二岁。那时候，他就在关中腹地的小镇上学裁缝，每天早上，他要先烧上一大桶热水，再从后面的厨房晃晃悠悠、蹑手蹑脚地提到前院，以备师傅一家人漱洗。
父亲少年丧父，家境窘破，他远在终南山脚下终南镇的舅舅看他机灵乖巧，外型周正，故收养了他，让他在自己的裁缝铺里当了学徒。不知道他当年在这小裁缝铺里受了多少委屈，他从来没有提过。
后来父亲娶了母亲，母亲出身于小业主家庭，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学生，不谙世事，只知道看书，并且强烈向往着书中所描绘的生活，就像现在的小资女人，只知风花月，不懂酱醋茶，所以说她与父亲的结合就象粗瓷碗与咖啡摩卡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组合，想让母亲去理解父亲是何其难呀。
记忆中，父亲阳光、做事利落。只要父亲出现在家里，就意味着幸福和甜蜜。他无条件地溺爱着我们，不管学习，他会将普通的菜蔬变戏法一样地做成最美味的大餐。一个煎饼，他不会只是卷菜吃，他会烩、炒、焖菜，只要美味，不厌其烦；当年只求温饱，谁还能将豆腐做成豆腐盒子呀？我的父亲就会，他会捣鼓着做出来。
所以父亲回家，就是美食和幸福回了家。
父亲单位经常出差。父亲出差的日子，我放学后每天和同学会到小镇车站玩，为得是第一时间看到父亲，每当看到父亲提着沉甸甸的包走出车站，我就会呼啸着奔跑过去，这包里可能会有母亲爱吃的油炸蚕豆和我们不常见的东西：桔子、香肠、锅盔、蓼花糖等等，我满心欢喜，簇拥着父亲回家，像得胜的将军。
我从小懒散，除了爱看小说，其它一概不管，作业更不用说了，所以常常成为母亲被骂的对象。但是我的父亲，他认为我是个好孩子——整天捧着书的娃，不好才怪！
我所在的小镇每年有四月八有古庙会，四面八方的小贩会跟着庙会的脚步，摆出最吸引人的玩意，照例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会逛得不着边，老师怕我们闯祸，给我们布置了大量的作业，老师布置的作业越多，我越是不愿写。有一天老师大发雷霆，罚我们几个没写作业的学生不准回家，在操场上晒着大太阳写作业。中午，我们被太阳晒得昏头昏脑，都躲在了乒乓球案子底下。
父亲出现在了操场门口，东张西望。
同学们都吓得纷纷趴下，她们怕父亲打我，可能吗？我在父亲眼里是最乖的孩子，如果犯错，肯定是老师冤枉我！
果不其然，父亲得知原因后，带我去买了冰棍和凉糕，并生气地要找老师麻烦。
当我一手拿着凉糕，一手举着冰棍又回到操场上时，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，引得同学们长吁短叹，只恨没有生在我们家。
时光如水般流过。
父亲，早早离我们而去。父亲生前，我从没有听过父亲讲过往事，只有在母亲调侃父亲当年是个小学徒时，才知道少许父亲少年时受过的罪。可是，在他生前，没人能理解他，他一辈子，只为了别人付出，从没想过自己。
父亲刚去世的那几年，我很悲观，感觉人连根野草都不如，野草他枯萎了，来年还会发芽、长大、茂盛，路边的石子今天被人踢来踢去，明天石子他还在那里躺着，而人，一走什么也没有了。
于是，我常常想，父亲生前那么疼爱我，他走后不会放心我的，他肯定会化身成我身边的物什陪伴我的。我乘车到山里，远山有灯一闪一闪，我想那是父亲的眼；我走在路边，有青蛙跳过，我想那是父亲来看我了；我买菜时，我挑来挑去，怕错过了父亲化身的那棵菜……
当年那个貌似老实、其实很逗的女孩成了母亲，抚养着自己的女儿长大，像着当年父亲宠溺自己一样着宠溺着自己的女儿，女儿也如我当年一样，少不更事，懵懵懂懂，不知天高地厚。
她有着这样的外公，也有着这样的母亲，她象我当年一样，躺在蜜糖上不知道幸福是何物，那就让她继续这样懵懂吧，到了她知道的时侯，她回忆起现在，肯定也会被满满的幸福所充斥。
（作者简介：张小萍，女，1972年生人，谋食于西安市鄠邑区建设银行，有作品散见于报刊与网络媒体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