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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大山人作品真伪辨析初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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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大山人(1926—1705年)于康熙十九年(1680年)弃僧还俗,回到故乡南昌以后,日与节义之士友好往还,诗酒为酬。晚年以卖画终其一生。程廷祚在《青溪集》卷十二《先府君行状》中有这么一段记载:“八大山人,洪都隐君子也;或云明之诸王孙。不求人知,时遣兴泼墨为画,任人携去,人亦不知贵。山人老矣,常忧冻馁,府君客江右访之,一见如旧相识,因为之谋。明日投笺索画于山人,且贻以金,令悬壁间。笺云:‘士有代耕之道,而后可以安其身。公画超群轶伦,真不朽之物也,是可以代耕矣’。江右之人,见而大(言+华),由是争以重赀购其画,造庐者踵相接。山人顿为饶裕,甚德府君。山人名满海内,自得府君始。”这段记载,可能有些夸张,但卖画代耕,这是事实。黄研旅在《八大山人山水册》后面有一段题跋,说他久慕八大艺术,欲得八大绘画,苦于无人为介。后由京萼经手,向八大求得山水十二开,研旅非常高兴,“倾囊中金为酬”。八大晚年给他朋友的书札中亦有“只手少(更+生),厨中便尔乏粒”的话。由于八大的身世、人品、节操、学养,在士大夫心目中深得同情和敬重,因而他的书画亦为士大夫阶层所爱好。“寸缣尺素,人争宝之”。

嘉庆十九年(1814年)定香老人在八大画上题识曰:“公赝画满天下”。说明在乾嘉时期八大的假画已充斥市场。这些假画流传至今,已是鱼目混珠,加之近人伪作,数量更大。因此,很有必要把真假混杂的情况作一番去伪存真的工作。

从八大山人传世作品来看,早期、中期、晚期的面目风格殊不相同;款识又多变化,印章更换亦频。一般来说,一个艺术家一生的作品尽管有多种体貌,但笔墨个性是不变的,“它的常性总是隐藏在变之中”。因此,我们把八大的书画作品按年份进行排列,详细观察、比较,从中可以找出其艺术的内在联系,掌握其笔墨性格,这是鉴定工作的主要依据。

大体来说,八大绘画风格的演变和他的书法发展是亦步亦趋的。其早年,书法学欧阳询,喜用硬毫,笔法刚挺多于柔和;画笔劲疾锐利,线条瘦硬,笔多于墨,笔调下有一股冲动倔强的气势。中年的书体受黄庭坚、董其昌影响,用笔畅劲流利,方圆并运,用墨比早期多浓淡干湿的变化;造型上追求夸张、奇险,有冷峻之气。晚年书宗二王和锺繇、索靖,用笔多藏锋,书体闳阔圆满;画笔趋向外柔内刚,浑朴自然,气质敦厚,灵逸之气内蕴;用墨更是含蓄,明净中给人一种凝重而清润的感觉。从画迹的体貌来看,前、后期的形式和笔墨变得很多,但这个变化自有辙痕贯穿于画品之中。我们掌握了八大一生中不同时期的笔墨特点,才能认识八大作品的全貌。若对八大的艺术整体没有全面的了解,就常常会作出错误的判断。如清乾隆时的鉴赏家张庚,因他未曾见过八大山人早年的书法,故在《国朝画徵录》里误断熊国定所说八大山人的书法学自董其昌是不确的。有的早年真迹,甚至还会被人当作仿品。清道光时的法良,看到八大41岁署款“传綮”的《墨花卷》时,他不知道“传綮”即八大山人,因此题跋谓:“此卷意仿八大山人”。但在后面又说:“卷中共四段,笔笔超脱。末幅雪松,挺拔不群,非名家莫能。”法良从《墨花卷》中已体认到有八大笔墨的特性,故认定是出于名家之手。但他没有看到过八大早年作品,不敢定此卷为真迹。由于八大早年作品传世较少,不易使人认识,所以伪品亦较少。晚年成名以后,且以卖画为生,作品传世较多,仿造者可以看到真迹,因此传世伪品大部分是后期作品。

两张相同的作品,我们习惯上称之为“双胞”。对“双胞”的作品也要作具体分析,有时画家将一张画稿重复画了好几幅;或是主要部位相同,局部作了修改;或是同一首诗多次题于画面,这种情况,在八大作品中是常见的。但是像八大这样有高深学养的写意画家,即使同一画稿,不可能画得一模一样,特别是书法,更不可能在结体大小、笔画长短上都完全一致。反之,则应引起研究。

一、美国哈佛大学福格美术馆收藏的《瓜月图》(图一),图作西瓜一只,瓜旁用线描画一大圆月。左上题曰:“眼光镜子一面,月圆西瓜上时。个个指为饼子,驴年瓜熟为期。己巳闰之八月十五日夜所得。〉〈大山人。”钤“可得神仙”、“A(日字横放)”朱文印,起首钤“口如扁担”白文印。己巳为康熙二十八年(1689年),时年八大64岁。画上有张大千藏印,《大风堂书画录》着录。

北京文物商店收藏的《月光饼子图》(图二),构图与《瓜月图》基本一样,题识完全一致,所钤印章不同,此幅钤“A(日字横放)”、“个相如吃”朱文印,起首钤“十得”朱文印,右下角有“黄竹园”朱文印。两图相较,前幅用墨注意物象质感,用浓墨渲出瓜皮纹理,这种画法从己亥年的《蔬果册》和故宫博物院收藏的《花果卷》上的西瓜,可以得到佐证。书法悉以中锋为之,转折圆滑不露圭角。后面一幅笔墨形貌颇得八大特色,但细看有点差异,笔墨比较浮腻,书法的结体虽然很像,但有着意勾摹的迹象,缺乏自然。根据王方宇先生所编《八大山人所用印章及书画上出现的年份表》,八大最早使用“黄竹园”朱文印是在康熙壬申(1692年),使用“十得”朱文竖长方印是在康熙癸未(1703年)。由于作伪者没有掌握八大用印的阶段性,因此在己巳年的画面上出现了壬申、癸未年才开始使用的印章,进一步露出了伪作的马脚。

二、《八大山人全集》图七十四的《岁寒三友图》(图三)上端题识:“己巳(1689年)十一月至日,友翁沈先生自豫将归,约〉〈大山人浮白于洛阳,再浮白于汉阳。王家曰麟,今年六十有八也,望七可预为寿。三友岁寒梅竹松也。黄竹〉〈大山人至日相见,辛金从革,大官之厨,大火西流,而为之画。律题其端,以为之贺,曰豫贺。由来吴楚星同异,豫日扬州可放梅。萼自文昌随北斗(文昌星六,北斗星七,比之梅放六花),屏安驸马列三台(梅竹松)。论功彩画麒麟跃(三友比之苏武一人),百两黄金鼎鼐开(一再浮白比之鼎阳之举)。真个驴乡仙鹤在,成化跨鹤尽徘徊。〉〈大山人顿首。”

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八大山人画集》中亦有一幅《岁寒三友图》(图四),题识内容和书法的结体、大小与上幅完全一样,只是把“己巳”(1689年)改为丁丑(1697年),“〉〈大山人”改为“八大山人”。两件作品的时间相差八年,但又都是为68岁王曰麟“望七预寿”而作,显然有一真一伪。从笔墨上看,已巳年作的一幅松树枝干用笔圆劲,竹、梅清劲而古拙;书法的结体已从“险绝”趋向平直,用笔虽然没有完全摆脱劲疾的笔法,但随着书风由唐而入魏晋,笔法由苍劲柔化为圆润,是八大在艺术上处于刚柔互济的融化时期。“丁丑”为康熙三十六年,时年八大应是七十二岁,其笔墨正是进入炉火纯青的化境阶段,随意挥洒而神韵俱足。天津艺术博物馆收藏的《河上花图》,就是八大在这个时期的代表作。而此幅松树、梅花的枝干用笔纤弱而杂乱,无论章法和笔法都不符合八大作品的特性,是一件移花接木的伪作。

三、上海博物馆收藏的《行书轴》,署款:“庚十二月廿一日夜奉答会吟诸子兼呈静山明冬书正仙洲先生年翁。〉〈大山人”。此件纪年只写天干未写地支,从书法特点和款识的形式来看,“庚”应即“庚午”(1690年),时年八大65岁。

又泰山残石楼旧藏的《芭蕉鸟石图》,署款:“庚午二月廿一日画呈仙洲先生年翁正。〉〈大山人。”此图笔墨滞弱,神气索然。细审款识,是从《行书轴》中勾摹来的,不仅字的大小一样,而且笔画中踢挑都完全相同,只是在“十”字上加了一撇一横,把“庚十二月”改为“庚午二月”,这是一件从真迹上模移款识略作改头换面的伪品。

从以上例证来看,勾摹最易得其形似,既不失大样,也能表现原作的习性。但是不管它在形式上达到如何乱真的程度,以它和原作相比较,总是有难以达到之处,不可能与原作的习性获得完全的一致。作伪者知道,这种方法用于八大的书法尚可,去仿造八大的水墨写意绘画就不行了,因此作伪者大都采用按原作对临;或是在没有真迹为依据的情况下,根据个人对八大笔墨、构图的理解信手画出,这种边看边临或信手画出的作品,容易露出作伪者自己的面目来。八大的山水画,无论湿笔、干笔,笔笔虚灵,即刚劲有力,又“浑无斧凿痕”。图五的这幅山水,笔墨纤弱板刻,作品上所揭示的与八大真迹的艺术性格相距甚远。这类山水伪作,存世较多。杨杨编的《八大山人书画集》中图四十三的《山水大条幅》,与此幅构图大同小异,笔墨亦极相似,可能出于一人之手。又同集中图一五○的《鱼》,署款“壬午”(1702年)钤“八还”朱文印。八大晚年的书法,古拙朴茂,中锋运笔,笔法沉着圆浑,气度宏大。此幅的题字,笔法浮滑,结体疏松,无论书法、画法都与八大晚年的性格不相符合。八大使用“八还”朱文印的时期应在甲子(1684年)至甲戌(1694年),70岁以后就不用此印了,这又是伪作的一个破绽。又如八大的泼墨大横点,都是凌空下笔,笔笔充满激情,墨色浓淡有致,层次清晰。《芦雁图》坡石上的大横点混腻紊乱,笔墨臃肿,显然不是八大真迹。八大画鹿,小腿和足趾交接部分的胫、踝习惯作三曲笔;八大画椿树,特别是羽状复叶,结构严谨,富有质感。《椿鹿图》和《椿树小鸟》,与八大的笔墨大相径庭,系是伪作。所以说,没有笔势,就是没有真实情感的作品,画面就不贯气。充满激情的画和看一笔临一笔或凭空臆造的赝画,之所以在感觉上总是不同,原因就在于此(有些有疑问的作品,因未见原迹,且印刷又较模糊,有待进一步研究)。

日本柳孝收藏的《山水画册》共十六开,其中鹌鹑石、栀子花、萱花、玉簪花及山水(五开),笔墨很有情势,款、印亦好;而其余七开笔墨浮躁,款、印亦不好。现把它们的笔墨、款识、印章作些比较。

1.八大虽是一位写意画大家,但他对物象的形态观察得很仔细,如他画的芋,以浓淡干湿的笔墨把芋皮上如鳞次般的微毛和带泥巴的根须,表现得既有质感又有意韵。见己亥《蔬果册》中和壬申《杂画册》中的芋(图六、七),两图作画时间虽相距33年,但造型和笔墨习性是一致的。而此册的芋(图八),笔墨粗俗,在形质和风格上都不是八大的性格。又册中《鹌鹑石》的一幅,石头用一笔转折的线条,气势雄迈,石皴的泼墨大横点,“无一笔生硬刻板,无一处塞实拥挤”。而在同册中另一幅石头(图九),皴法杂乱无章,这在八大的真迹中是不可能产生的现象。八大的水墨大写意,乍看似乎一挥而就毫不费力,但这正是他对物象的动静进行了十分仔细的观察,将它们的形态,特征、动作了然于胸中,再经过他高度的艺术概括能力,以简练的笔墨,把物象表现得具有高度魅人的力量。他的高超艺术技巧,是经过长期的工笔写生不断提炼而来的。他在辛巳(1701年)所作的《草虫册》就是以工笔为蜘蛛、螳螂、蜻蜓写照,寥寥几笔把蜻蜓透明的双翼和身体蠕动的情景描绘得栩栩如生。此册中的《荷花蜻蜓》,不仅笔墨板滞,而且把蜻蜓生态规律——蜻蜓在飞翔时前后翅交错拍动;休息时双翅展开,平放两侧。说明作伪者根本没有生活体验。

2.“八大山人”签款,用笔都是中锋,占画之间笔断意连,通贯一气。而在另七幅作品上,“八大山人”款识仅是摹其形似,点画之间笔断意裂,毫不贯气,特别是“八”字左面一点收笔用拖笔,在八大签款中是没有这种习性的。《荷花蜻蜓》一幅中的“写”字,笔法僵硬,与另外几幅上的“写”字明显出于二人之手。

3.山水、鹌鹑、栀子花、萱花、玉簪花上所钤的“A(日子横放)”(图十)和“可得神仙”(图十一)二印,在八大晚年作品上是常见的。而其他七开上所钤的“可得神仙”(图十二)、“A(日子横放)”(图十三)与上面九幅的钤印比较,虽然印文相同,但笔画却有差异。一般来说,一个画家大同小异的印章有好几套,这种情况是常有的,我们不能认为图章差异就轻率地定为赝品,这在鉴定上是个大忌。但是在同一本册页上,出现二方大同小异的印章,而恰恰是笔墨、款识好的作品上印章也好,笔墨、款识不好的作品上印章也不好。这就说明凡作品本身被证实是伪品,而印章也不好的时候,更可以证实它是伪作无疑了。

鉴定书画的真伪,主要是通过对书画本身的内在规律的认识,八大的艺术性格,是八大的一生经历、学养以及经过几十年笔墨耕耘而逐步形成和升华的结晶。作伪者要在一朝一夕之间想把它完全接受过来是不可能的。因此,我们对八大笔墨性格、习惯笔性多加体会,掌握其内在规律,就不易被伪作所蒙蔽。

印章在书画鉴定中亦是一种辅助佐证。以印章来鉴定书画的真伪,首先要辨别印章的真伪。既然八大传世之作品中有真伪混杂的情况,那么印章一定也有真有假。我们从大量作品排比中,可以从中掌握八大笔墨规律,同样通过排比,也可了解八大使用印章的规律,这对鉴定也有一定帮助。如出现他晚年的画法,而题识却是他中年的书法体貌,就必须作仔细的研究;若是早年画法,出现晚年印章,同样要引起注意。对于八大所用的印章,据王方宇先生收集的共有八十九方,从《八大山人所用印章及在书画上出现的年份表》来看,这些印章使用的期限也很清楚。凡书画本身被证实是真迹的作品上,未发现有早年印章在晚年作品上出现;晚年的印章更没有出现在早年作品上。同时,在早年使用的印章中未发现有印文相同而刻文部位略有差异的印章。只有“驴”字朱文方印出现过大同小异的二方,一方在辛酉(1681年)至甲子(1684年)前后作品上使用,另一方面在己卯(1699年)作品上出现,但未发现有同时交替使用的情况。可能是原来一方遗失或损坏了,后来又重新刻了一方。但是在后期作品上就出现了大同小异的印章有好几套。如“八大山人”白文印,“何园”朱文印,“可得神仙”朱文印,“遥属”朱文长方印,“真赏”朱文印等等。奇怪的是,画笔好、款识好的作品上出现的都是同一套印;相反,技法习性、款识形式有出入的作品上大都是另几套印,至今尚未发现第一套印和另外几套印在画面上有互见的现象(个别真迹上有后加印章的情况,但为数不多。)这就引起人们的疑问,难道八大在用印上有自作规定,画得好的作品上用这一套章,画得不好的用另一套章,这显然是不可能的。那么这些大同小异的印章属于真的到底是一套还是两套、三套?从目前真迹上反复出现的只有一套印章被大家公认是真的,至于还有几套是否都是伪印,尚待进一步对八大书画作品的真伪问题作深入的研究以后,印章的真伪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。

以上的点滴体会,不免有错误之处。因是抱着学习的态度,提出来与大家探讨,有待前辈和专家们指正。(钟银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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