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0字作文

我心中的褚斌杰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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丙申初冬时季,在返京的高铁上,在华北大地沉沉的暮色中,不经意间看到梁克隆师兄的回忆文章——《爽朗的笑声:怀念褚斌杰教授》,才突然意识到褚斌杰先生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!而自己对褚先生记忆最深的,感到最能定格先生形象的,也是他从胸腔中发出的那“哈哈,哈哈……”的笑声,那笑声浑厚、宏亮,富有穿透力。共鸣之下,不禁顿生伤感,泪水潸然!

2006年11月1日傍晚,褚先生驾鹤远去。自那时起,我就一直想写点什么,以表达对先生的思念。尤其是每每翻阅书架上先生签赠的八九种大作,其音容笑貌,更如在眼前。但念自己学无所成,且非先生寄名弟子,恐有辱先生美名,迟迟未敢动笔。但在今天这个号称68年来最圆月亮光临的夜晚,独处一室,终于抑制不住要写一写褚先生的冲动。

像许多同门一样,知道褚先生大名,应该是从《中国文学史纲要》(先秦两汉文学卷)开始的。褚先生的这部文学史简明扼要,重点突出,与游国恩先生等主编的《中国文学史》可为表里,对初学先秦两汉文学尤有助益。而先生的《中国古代文体概论》,更是开文体研究之先路,读研期间曾认真学习过,获益良多。查看书上记录,知道自己手头这本《中国文学史纲要》购于1987年;而见到褚先生则已是10年后的1997年4月。那时,我尚在济南工作,乘会议之便,慕名趋前拜访。临去之前,特意在北大出版社门市部买了增订本《中国古代文体概论》,请先生签名,留下了初见先生的记录。

1998年秋,我如愿进入北大中文系,隶名费振刚先生。其时古代文学专业先秦两汉方向的导师就是费先生与褚先生两位,以招博士生为主。费先生入学时褚先生已留校任教,对褚先生一直执弟子礼。两位先生又都曾做过游国恩先生的助教,关系十分密切。因此,两位先生所招的学生,无论是平日上课,还是论文开题、答辩,甚或聚会等其他活动,几乎全在一起,难分彼此。同学们把两位先生都视为自己的老师,而少门庭概念,至少我感觉如此。在读的数年中,褚先生给过我很多的指导,对毕业论文,也是不止一次提醒过,要早动手,别被动;而在生活上,也曾给予不少关心,许多细节至今仍记忆犹新。

褚先生的学术地位,早有公论,不才如我,不敢置一辞。但褚先生课上课下经常说到的两句话,却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,我也从中领会到做学问的一些道理。第一句,引用的是歌德的名言:“歌德说过:‘你思考过的每一个问题,前人都思考过,你只不过是在重新思考而已。’”(大意如此,未详准确出处)褚先生说这句话时,“歌德”二字总是发得很重,我想这与先生读过不少哲学书有关。褚先生引用此话,意在强调从事学术研究要尊重、了解前人的成果,并在此基础有所创新,而不能一无依傍,平地起高楼。褚先生常说的另一句话是:“游先生教我钻进去,林先生教我出得来。”(先生在自己的几篇文章提过此言,用词略有不同,但意思一致)褚先生这是在讲对他学术研究影响最深的两位老师:游国恩先生和林庚先生。游先生学问雄厚,传统经史要籍无不稔熟于心,研究问题注重全方位地搜集资料,长于训诂考证;而林先生是诗人兼学者,文学感悟能力敏锐,善于宏观把握。以两位先生为代表,既注重从文献出发,避免无根之谈,但又不能陷入材料的包围之中不能自拔,而是要有自己的领悟,自己的见解,这大概就是北大中文系古代文学研究一直强调的“守正创新”吧?褚先生的着作,也无不体现着这一传统。

至于先生授课的风采,我的感受一如梁兄文中所言,“那纵横广阔的学术视野,以及才华横溢的逼人气势,一下子就紧紧地抓住了我”。褚先生少负才名,相貌堂堂,身材高大,颇有玉树临风之气象。讲课时,慷慨激昂,声情并茂,在听者自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。印象最深的,就是“楚辞研究”课。一篇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,褚先生能讲半个学期;一句“屈原者名平”,能讲上几堂课;而讲到屈原的遭遇及其爱国精神,更如身在其中,声动瓦屋,让人动容。记得有次私下谈天,褚先生还当面说及某年一篇《屈原列传》讲了一个学期的事,言语中不无自得。而在我记忆中,除了为学生的成就高兴外,也难得见先生对自己教学科研等流露什么。其实,褚先生是很可以为自己的教学风采及研究成果而自豪的!后来,以“楚辞研究”讲稿为基础,褚先生出版了《楚辞要论》一书,其时已是2003年,我也很幸运地在先生家中得到一本签赠本。毕业后,我曾承乏在某校中文系教了几年先秦两汉文学史的课,《楚辞要论》成为我讲屈原时最重要的参考书,我也试图像褚先生那样生动地将屈原精神传递出来,但总也无法做到他那样的动情、动人!

在多年的接触中,对褚先生感受最深的,自然还是他的那份“夫子气”。先生的“夫子气”,表现出来的,就是那份纯真的学者气象:对学术的不懈追求,对教书育人的挚爱,待人的诚恳自然,等等。这些,是与先生有过交往的人所共有的感受。在与前辈老师、学人的交往中,我有一种深深的体会,就是像褚先生这一辈人,虽在1949年之后,也历经各种风雨,但他们总能在精神上保有一份高贵,能从容淡定地待人接物,“与人为善”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。这应该就是中国传统士人的风范吧?记忆中,有几件近似琐碎之事,倒能见先生的精神。

1998年9月13日,也就是我们刚入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天,同门约十余人,在褚先生的带领下一起秋游北京植物园(时费先生有海外之行)。那天,我们主要参观了曹雪芹故居,众弟子簇拥在先生周围,漫步在如画的黄叶村,畅论古今,其乐也融融。曹雪芹故居前那片园圃,古木蓊郁,芳草萋萋,有豆棚古井,一派田园风光。此情此境,褚先生定是心有所感,满面春风地朗诵起《论语》: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众人随声唱和。此时虽非暮春,此地亦非沂畔,但褚先生对教书育人的热爱和成就感,不经意间已溢出言表!

2000年夏,褚先生在西三旗分到新房,居住条件终于有所改善。可以搬到大一点的房子里了,先生自然很高兴。搬家时,我们几个同学前去帮忙。自北大畅春园到新家有段路程,需要有人随搬家公司的车一起走。可能是因为我在社会上混迹过几年,褚先生便认为我有“社会经验”,告诉公子迎九让我坐前排,并说“遇到什么情况好处理”,迎九乐了,说“能有什么情况”。我也为先生的“天真”莞尔,但同时,也为先生的信任而感温暖。

在师门聚会或系里的联欢会上,褚先生常有一个“保留节目”,就是唱山东民歌《拉地瓜》。有一次,先生又要唱这首歌,我恰在身边,大概认为我自山东来,对这首歌应该不陌生,便喊我一起唱。遗憾的是,我天生五音不全,实在不擅此道,面露难色,先生不以为然,有点责备地说“山东人不会唱这歌!”“家有那二亩地呀,种上那大地瓜呀,五谷杂粮不能没有它呀。单等到秋风一吹,地瓜大呀么大地瓜。大伙儿使把劲啊,咳,一起往家拉,拉,拉地瓜。”(歌词大意)褚先生往往是一边唱,一边模仿拉地瓜的动作,一曲唱完,额头冒汗,而紧随着的就是“哈哈哈”一通爽朗的大笑!记忆中印象较深的有几次,2000年6月7日,那天是褚先生生日,弟子们聚会为先生庆生。席间,褚先生兴致极高,教在座的弟子唱这首歌,并开玩笑说:这首歌以后要成为“门歌”。几天后的6月15日,97级同学毕业答辩后聚餐,褚先生又带领大家唱起了这首歌,一曲结束时,彭庆生先生情不自禁地大声说:“又让我想起褚先生四十五年前的风采!”唱《拉地瓜》时的褚先生是豪放的、激情四溢的。这时我们看到的,是完全不同于端坐在书斋中呈沉思状的褚先生了。

今天借助万能的互联网,我才知道,《拉地瓜》出现在五六十年代的“生产救灾”时期,“歌曲欢快幽默,反映了人们积极乐观的精神面貌”。褚先生一直喜欢这首民歌,一直把它作为自己的“保留节目”,是因为怀念曾生活过的山东,是歌曲的“欢快幽默”,还是因为其他?当年竟没有想到要问一问,而今,斯人已去,又向何处问询呢!

2004年夏,值褚先生70周岁华诞暨从教50周年,门弟子曾出版过《先秦两汉文学论集》一书以为纪念,我等福浅,无缘与其事。但是,在8月2日纪念会现场,先生给我签名时,写下了“庆洲存念”四字,且以“愚师”自称。今翻看先生赠我的其他七八种签名本,皆书“庆洲存正”,是当时现场气氛使然,抑或有深意存焉?今已无从得知矣!

屈指算来,自己受教于褚先生,也不过短短十个春秋。先生辞世,倏忽竟也十载!深念自己虽愚钝不材,然得益于先生教诲者匪浅,而至今尚无片言只语抒发对先生的敬意和思念,是为心中一结。人生不满百,十年更似白驹过隙,我写我心,尚须何日!谨以此文表达对褚斌杰先生深深的怀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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