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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误入野兽丛林的小白兔宋蕙莲(2):不乖宋惠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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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情提要:一夫六妻的西门庆家,妻妾们之间表面看似和谐,但私底下却为了争宠彼此较量、合纵,暗潮汹涌。这已经够复杂了,但西门庆又看上了僕人来旺的媳妇宋蕙莲...

和勾引潘金莲或李瓶儿相较,西门庆哄骗宋蕙莲上床手段之粗糙、赤裸,简直到了乏味的地步。

一日,月娘往对门乔大户家吃酒去了。约后晌时分,西门庆从外来家,已有酒了,走到仪门首,这蕙莲正往外走,两个撞个满怀。西门庆便一手搂过脖子来,就亲了个嘴,口中喃喃呐呐说道:『我的儿,你若依了我,头面衣服,随你拣着用。』那妇人一声儿没言语,推开西门庆手,一直往前走了。

尽管宋蕙莲有些犹豫,但从头到尾她一点也没有拒绝和西门庆的意思。从厨役蒋聪、来旺儿到现在的西门庆,宋蕙莲遇见的男人也算是步步高升了。显然婚姻、道德或贞操都不是她犹豫的理由。毕竟以西门庆的财势,他能给她的弥补远超过这些。不过基于过去在蔡通判家的经验,宋蕙莲真正顾忌的,其实是别的更实际的事情:

(宋蕙莲)说道:『我(裙子)做出来,娘见了问怎了?』

玉箫道:『爹到明日还对娘说,你放心。爹说来,你若依了这件事,随你要甚么,爹与你买。今日赶娘不在家,要和你会会儿,你心下如何?』

那妇人听了,微笑不言,因问:『爹多咱时分来?我好在屋里伺候。』

玉箫道:『爹说小厮们看着,不好进你屋里来的。教你悄悄往山子底下洞儿里,那里无人,堪可一会。』

老婆道:『只怕五娘(金莲)、六娘(李瓶儿)知道了,不好意思的。』

玉箫道:『三娘(孟玉楼)和五娘都在六娘屋里下棋,你去不妨事。』当下约会已定,玉箫走来回西门庆说话。两个都往山子底下成事,玉箫在门首与他观风。

这个看似没有什么问题的安排,认真想起来其实是问题重重的。西门庆送给宋蕙莲的蓝缎裙子固然充满了『妻妾』的想象,但是落实到现实生活当中,它却是完全没有位置的。从西门庆提议的幽会地点—山子底下的山洞,我们就可以一眼看穿。房室虽然只是外在的空间,但它却很神奇地在对应着这个关系在我们内心世界占有的相对位置。因此,明媒正娶的妻子称为正房,小妾则是侧室。无论正房或侧室,这些都是当时社会承认,的正式关系。

这个想象放到过去和西门庆发生关系的所有女人,也一样说得通的。吴月娘或者是小妾们和西门庆在个别的房间里作爱。李瓶儿未进门之前则在花子虚房里,潘金莲在王婆茶店,李桂姐在丽春院的房间里,甚至连春梅—在得到潘金莲的默认的情况下—好歹也是在潘金莲的房里被西门庆收用的。

这些地点,很准确地对应了成社会对女人们在这段关系认可的方式。但用这样的观点,再来看宋蕙莲被安排的幽会地点,花园里假山的山洞里—这个虚构的景观、布置,甚至连房室都称不上。在这个只存在游乐休憩的花园布置里,却不存在现实世界的山洞,当然反映出了宋蕙莲在西门庆心中的地位。

宋蕙莲如果够聪明的话,西门庆的无赖心态其实是不难拆穿的。毕竟蓝缎子对西门庆实在太容易了,现实世界的位置才是真正的稀有资源。可惜宋蕙莲太怕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跑掉了。以致于她眼里只看得到蓝缎裙的想象,却忽略了山洞幽会的困窘。看来无赖男子不负责的暧昧攻势能够得逞,还得靠受骗上当女子的一厢情愿才行。

由于山洞就在前面的花园里,接下来的故事不但不难想象,并且很简单就可以说完。那就是:西门庆和宋惠莲幽会了,被潘金莲发现了。潘金莲开始以此要挟西门庆,并且控制宋蕙莲。

似曾相识的情节对不对?简直是西门庆和李瓶儿偷情的翻版了。于是,在几乎相同的脉络下,我们看到:

这妇人(宋惠莲)每日在那边,或替他(潘金莲)造汤饭,或替他做针指鞋脚,或跟着李瓶儿下棋,常贼乖趋附金莲。

宋蕙莲自然也得到了她应有的小恩小惠:

蕙莲自从和西门庆私通之后,背地与他衣服、首饰、香茶之类不算,只银子成两家带在身边,在门首买花翠胭脂,渐渐显露,打扮的比往日不同。西门庆又对月娘说,他做的好汤水,不教他上大灶,只教他和玉箫两个,在月娘房里后边小灶上,专顿茶水,整理菜蔬,打发月娘房里吃饭,与月娘做针指,不必细说。

换成别人,这个故事走到这里,或许就进入一个各得其所的平衡点,气势要开始转弱了。可是宋蕙莲之所以有趣就在于她的野心、机巧、自大与盲目。集这些特质于一身的结果,使得宋蕙莲像只闯入野兽丛林的无知小白兔,无视于周遭沉默而残酷的目光,把弱肉强食的生存竞技场,硬是当成了凯蒂猫的游乐园。这使得故事走到这里,才开始要变得精采而已。

台面上宋蕙莲是吴月娘的婢女,可是暗地里却又是西门庆的情妇。这种明处为虚,暗是实的微妙处境,我们从这段文字很容易就可以感受得到:

(西门庆从外头回来)教小玉、玉箫两个提着(酒),送到前边李瓶儿房里。

(妻妾们这时正在李瓶儿房里掷骰子赌博作乐)

蕙莲正在月娘旁边侍立斟酒,见玉箫送酒来,蕙莲俐便,连忙走下来接酒。玉箫便递了个眼色与他,向他手上捏了一把,这婆娘(蕙莲)就知其意。月娘问玉箫:『谁使你送酒来?』

玉箫道:『爹使我来。』

……

这蕙莲在席上站了一回,推说道:『我后边看茶来,与娘们吃。』

月娘吩咐道:『对你姐(玉箫)说,上房拣妆里有六安茶,顿一壶来俺们吃。』

这老婆(蕙莲)一个猎古调(急转身)走到后边,玉箫站在堂屋门首,努了个嘴儿与他。

老婆掀开帘子,进月娘房来,只见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吃酒。走向前,一屁股就坐在他怀里,两个就亲嘴咂舌做一处。婆娘一面在上噙酒哺与他吃,便道:『爹,你有香茶再与我些,前日与我的都没了。我少薛嫂儿几钱花儿钱,你有银子与我些儿。』

西门庆道:『我茄袋内还有一二两,你拿去。』说着。西门庆要解他裤子。

妇人道:『不好,只怕人来看见。』

西门庆道:『你今日不出去,晚夕咱好生耍耍。』……

这段趁着老板娘使唤的空档和老板在卧房里的大胆偷情,尽管有玉箫把风掩护,但先有路过的孙雪娥,接着又有小玉的催促,场面令人心惊胆跳的程度,一点也不输给时下的好莱坞电影。

或许读者会觉得奇怪。动辄就用马鞭鞭打潘金莲、李瓶儿的西门庆,难道不能动用他一家之主的霸权,甘脆明目张胆地『收用』宋蕙莲吗?真要和西门庆过去曾做过的坏事相较,这根本算是微不足道的了,为什么他反而被逼得必须如此躲躲藏藏,遮遮掩掩呢?

回顾一下妻妾们挨打的理由——潘金莲肇因于和奴仆偷情,李瓶儿则是因为西门庆失势琵琶别抱,我们发现西门庆所以能够这么盛气凌人,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占住了可以让他理直气壮道理。换句话,除了有钱有势外,真正支撑西门庆在家中霸权、霸气的,恐怕来自他背后那一整套看不见的所谓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』的伦理标准。就像统治者管理国家的正当性来自依『法』统治,西门庆管理家族的正当性也必须来自依『伦理标准』治理。否则他治理家族的正当性就会遭到质疑。

宋蕙莲是来旺的老婆,而来旺又是西门庆的家仆,『收用』宋蕙莲显然严重的『不伦』。西门庆心里明白得很,如果还想继续尝腥,除了偷偷摸摸以外,实在没有什么别的选择。这也是为什么西门庆向潘金莲借地方要和宋蕙莲『好生耍耍』时,会踢到铁板的理由。『无视』西门庆的不伦只能算是放任,但是提供地方等于成了『不伦』的共犯。潘金莲应该盘算过,将来情事一旦暴露,其他妻妾反扑的力道绝非她所能承受。

总之,西门庆最后只好无奈地又退回山洞去。中国北方在农历元月这个时节,花园藏春坞的山洞里冷得根本无法过夜,西门庆只好请潘金莲让丫头准备床铺盖,并且在山洞里升火取暖(这种事当然也不方便叫别人去做)。这时潘金莲脱口而出说:『我不好骂出你来的,贼奴才淫妇,他是养你的娘?你是王祥(二十四孝裏卧冰求鲤的王祥),寒冬腊月行孝顺,在那石头床上卧冰哩。』

纵容、算计、不齿、尖酸刻薄的潘金莲。她说的话让我们听了忍不住要喷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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