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作总结

“精读红楼”第十三回——秦可卿的情与幻

| 点击:

【www.fsgl168.com--工作总结】

1921年,因为胡适、俞平伯和顾颉刚关于秦可卿的通信,促成了俞平伯《秦可卿之死》的发表,自此有了真正意义上的“新红学”;前几年,刘心武先生搞了个“秦学”,谈的也是秦可卿,引发了新一轮的《红楼梦》热,将近一百年,《红楼梦》在民间几度勃兴,“红学”绕了个圈,又回到了秦可卿的身上。

曹雪芹写《红楼梦》,最奇怪的人物大概就是秦可卿,整个天香楼故事虽然全部删去,却不知有意无意,其他方面竟似乎都没改。但这个写法,所谓“淫丧”,所谓“扒灰”,留下的又岂止是蛛丝马迹,简直就是一块块的指示牌,全部指向了判词里那位上吊的美人。

如果说这是作者的疏忽或偷懒,我是不信的,比较靠谱的看法,应该是脂批的“作者用史笔也”。

“史笔”是个专用名词,指的是“春秋笔法”,这是中国史家独创的,始作俑者是孔子,据司马迁的记载,他老人家写《春秋》,“笔则笔,削则削”,具体做法,是“微言大义、寓褒贬于记事”。

听起来很高深,其实说白了,就是史家故意不写全,有时候甚至会有前后矛盾,让读者自己去体会,去猜谜。

这是个不得已的办法,一则是御用史家因为工作需要,老跟着皇帝,按说应该什么事情都实录,但这是不太容易把握分寸的,甚至还挺危险的,像前面提到的司马迁,虽然知道孔子的教导,但写东西一不小心,还是被汉武帝割去了命根子,这一点前辈遭受过的刀伤,自然足可为后世史官之鉴了;二则,史官也是人,也有尊长和朋友,有些事情说得太直白,难免得罪人,但不做记录,又违背职业操守,于是,也不免在“为X者讳”之外,做点偷偷摸摸又自以为得计的勾当。

把“史笔”做的最绝的,我记得是陈寿的《三国志》。《三国志》属于前四史,当然是一部相当严谨的好书,可惜有个特点,叫“专美传主”,但凡是传主的记录,粗看上去,句句都是褒奖,但总会缺掉一点内容,不过,读者如果够仔细,拿时间线捋一下,再对照书内其他史料,就会看到传主的一大堆的缺德事和倒霉事。这就是陈寿的“史笔”,在别的地方“笔则笔”,而在传主这边,就“削则削”了。

以此类推,脂砚斋的意思,是《红楼梦》第十三回,作者把可卿当传主了,“更衣”、“遗簪”,就是“削则削”,而“笔则笔”的,则是遗留下的诸如“纳罕”、“疑心”乃至“美人上吊”之类被俞平伯老先生发掘出来的东西,以及贾珍的各类过激反应。

就这么理解,当然也说得通,但在我看来,未免太辜负了可卿极富战略眼光的托梦,也未免太小瞧了曹公的“史笔”了。

整部《红楼梦》的年轻女子,单论俗世才能,凤姐是一杆秤,就书中看来,探春略高于她,宝钗又略高于探春,但要说凤姐服了这两位,怕也未必。真正能让凤姐“心胸大快”之余,还“十分敬畏”的,书中旁白,仅有可卿而已。

可卿才高志满见识高远,还兼有钗黛的体态容貌,又能得到阖府上下所有人的喜欢和爱戴。综合看来,可卿事实上是个完美到极致的形象,堪称《红楼梦》中第一人。

不过,可卿亲口说了,“月满则亏,水满则溢”, “登高必跌重”,一切事物,发展到极致和完美,就该警惕了。

而可卿这样的书中第一人,正是最该警惕的对象。

可卿判词的第一句,是“情天情海幻情身”,最后这个“身”字,不少朋友以为是“深”字所讹。事实上,这个“身”字,才是书中本意,是本回的“史笔”所在。

整部《红楼梦》,借石头的说法,是“大旨谈情”,确实,“情”在《红楼梦》中的重要性是不可替代的,各位主人公最后回归天庭了却尘缘,那张因果榜的名字,就叫“情榜”,从现今留下的只言片语看,有黛玉“情情”,宝玉“情不情”等,以此推论,大概每个人都离不开一个含“情”字的考语。

但是,书中假托的编辑之一空空道人,看完此书后,却“因空见色,由色生情,传情入色,自色悟空”,竟由“情”悟道了。

而“司人间之风情月债,掌尘世之女怨男痴”,散布相思,主管 “情榜”的仙姑,名字却叫“警幻”。

人世间“情”之表现各异,固然有贾珍这样的“皮肤淫滥”之辈,也有宝玉这样的“意淫”高人,但只要入“情”,本质并无区别,所谓“好色即淫,知情更淫”,统统归了警幻仙姑的管辖。正因如此,“警幻”才会受荣宁二公之托,出面帮助宝玉“今后万万解释,改悟前情”——其中“解释”的意思是放下,而“改悟前情”,自然是前“情”有“误”,所以才要“改”。

这就是要“警”宝玉之“幻”。

“情”到深处,是为“幻”。

但是,正可谓“不破不立”,光靠警幻说一套大道理,身为“天下古今第一淫人”的宝玉如何能开悟呢?

这就要靠可卿的“情天情海幻情身”了。

带宝玉入梦的,是卧室布置得“艳极,淫极”的可卿,出来做宝玉“云雨”配角的,还是可卿。“情天情海幻情身”,“情天情海”固然是可卿,“幻情”也是可卿,这六个字,全部都是定语,真正落实的是个“身”字。

行文至此,作者的“史笔”才算真正暴露了出来。

可卿的一己之“身”,是色、是相、是情、是幻、是用“樯木”所作的舟具,这一切的总括,正是佛家常说的”度”。

这才是可卿在书中真正的功能所在。可卿是“情”和“幻”的通道,也是“情”和“幻”的载体。她是一个工具,是一块试金石,是“风月宝鉴”的正面。在天际,可卿的“身”可以帮助宝玉“改悟前情”,在俗世,可卿的“身”成了书中第一诱惑,把贾珍等各色人等拖下迷津。

第十三回,可卿已然离世,“情”既去,“幻”也到头了。所以,可卿给凤姐托梦时,开口就是“否极泰来,荣辱自古周而复始,岂人力能可常保的”,往下句句都是要为凤姐打破“幻境”,但凤姐虽然“敬畏”,真关心的,却还是那件“大喜事”;至于贾珍找来的那口“万年不坏”的大棺材,连“坏了事”的原主“义忠亲王老千岁”都没有享受到,却终于装裹了可卿的“情天情海幻情身”。

入幻已深,都是痴儿啊。

因此,畸笏叟真的“不忍”也罢,曹雪芹假意的“删去”也好,其实根本不妨碍可卿这个人物的定性,保留可卿的这个托梦,就已经够了。

书到此回,在归结了甄士隐的一段小枯荣之后,由可卿之死,也结束了宁府的一段大因果,“风月宝鉴”正反俱现,再往下,就是大观园中“情”的极致——“意淫”了。

秦可卿死,宝玉吐了一口血,自觉是因为“血不归经”,但如果是由警幻和可卿来看,恐怕到是在迷津中掉得更深了吧。

隆重推荐:红楼梦学刊

本文来源:http://www.fsgl168.com/fanwen/17339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