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作报告

回故乡 搨菜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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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搨”,读两声。江汉平原上的专有词汇,类似于煎、烙,也或者炕。儿时在故乡,常常听到女人骂自家男人,你搨倒就不想动了。此时,搨的意思就是坐着或者躺着,不起来做事。

这其实很形象,搨菜粑,是粑粑贴在锅里搨熟。人搨倒,就是人和椅子,人和床紧紧贴着。写到这里,有些好笑。看似骂语,也是人世安详, 入情入理,明净而又幽远。

我现在写菜粑子,没有多少忆苦思甜的意思。因为它是一样好吃的食物。在现在这个追求食物返璞归真的时代,它是纯绿色食品的标榜。在现在这个食物充斥着添加剂香味的时代,它最具食物本原的味道,很像我经常说的一句话—生命的原香。

想起北方人说的菜团子。虽然没见过,但和我故乡的菜粑,应属于一类。青菜和面粉混合,捏成团,放在篜馒头的篜笼里篜。说起南北方这种对食物的利用,既异曲同工又保留地域思维,让我深感劳动人民的智慧,在平凡中有伟大的一面。

为什么不是忆苦思甜呢?这个关于年代。我出生成长的上世纪七十年代,虽贫穷着,但大抵不会饿饭。只是在庄稼欠收的年层,家家户户会在一年中的某一段时间感觉粮食紧张。这个时间很短,距离新粮食从地里收回来不远。大家收缩一些,互相借一些,也就熬过来了。

这个收缩,有很多种。爷爷奶奶最常用的是在米饭上铺一层红薯,也或者做南瓜羹粑。南瓜羹粑此处不表,有专门的文字写过它。这两样食物,合老人口味,但小孩子不爱。秋妈妈最爱做的是菜粑,又香又可口。我对于菜粑子的记忆,主要来自秋妈妈的灶台。

这几样补充粮食的食物,不难吃。在食物充足的时候,它也依然是常做的食物,当作给家人们换口味。菜粑子尤甚。那个年代,没有饼干蛋糕,母亲经常搨菜粑子,孩子拿在手里吃,又当零食,又饱肚子。生活的艰难是真,生活的快乐也是真。这也就是我们那一代人,说起菜粑子,觉得美好的原因。假如,这个菜粑子话题,让出生成长在五六十年代的人来写,他们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饿过饭,以各种野菜充饥,写起来会很不一样。

萝卜菜刚成型的时候,最适合做菜粑子。早稻收回来,去碾米房碾成米,吃之前过一道米筛。原本只为滤掉泥沙,碎米细米也一并俱下。这些掺着泥沙的细米,喂鸡也是可惜的。把它倒进装满水的葫芦瓢里摇晃,细米流入水中,泥沙沉在瓢底。淘出来的细米晒干,用石磨磨成粉,做南瓜羹粑,搨菜粑,最合适。

秋妈妈从地里回来,背一筐幽嫩的萝卜菜。洗净切细炒至六成熟,绿茵茵的菜水被逼出来,好比茶叶的杀青和烘培。盛进瓷盆后,倒进适量的米粉加盐搅合。

那年月,油很金贵。最好是菜籽油,其次是棉籽油。棉籽油臭,吃多了不好。搨菜粑,最好是菜籽油。

秋妈妈舀出一丁点油,沿着锅边快速抹。顿时,锅身油光水亮起来。把青菜和米粉调成的糊糊,一勺勺按进锅里,趁着这股油光,让它们塑型。再以小火,慢慢炆香炆熟。

秋妈妈在灶台忙碌,我们在她身后挤擦,等着吃菜粑粑,她丝毫不烦。总还是油少的原因,菜粑粑出锅时,青黄不接带着些许糊味,没有看相,像病人的脸一般无生气。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味道。我们甚至觉得,糊味,是另一种香味。

这东西之所以好吃,全在于米粉。在一个缺肉的年代,青菜的滋味不过如此。但是裹住米粉后,油和温度的催化作用,干干的它变焦变香,成了涅槃的凤凰。这东西好吃,还在于它会随着生活条件而不断地改变自己的形象。这就是油的问题。困难时,一锅菜粑粑,因为油少,只有锅底那一个黄霜油亮些。生活条件好了之后,菜里可以调味,可以加鸡蛋。纯正的菜籽油,量足足的。奢侈些,甚至可以掺进猪油。这样的菜粑粑,吸足了油,个个黄亮香脆,不好吃才怪。

食物界的悟性也来自于举一反三。我的故乡是篜菜之乡,无菜不篜。也是菜粑之乡,无菜不粑。常见的菜粑就有萝卜粑,藕粑,茼蒿粑,黑白菜粑,韭菜粑等,还有一种,也特别馋人,就是野油菜粑。

野油菜,我一直说它是野菜苔。早春时节,草长莺飞,它刚刚抽苔。田坡上,小河边,田梗畔,麦地里,到处是它的身影在微风里吟唱。把它采回来,和萝卜菜粑一个样式地做,做出来的菜粑,菜油香格外浓郁,仿佛吃着整个春天的美好。

很多年后的一年,我回故乡。秋妈妈已老迈,耳闭眼花,弓着背走路。我们聊天,问起菜粑子,秋妈妈直摇头,说她不记得。那天,我特别迷惑,秋妈妈不应该忘记菜粑粑,她应该是没听懂。等我想着还要问一次时,却没来得及。秋妈妈去世了。

关于作者:故乡,是她永远的怀想。故土,是她永不停歇的歌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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